摘要:也许不是这个时代尚未理解汉服,而是我们尚未理解属于这个时代的汉服。
从亲戚的一场普通婚礼开始前段时间当了把伴娘,第一次参与了现代中国婚礼从选衣到礼成的全过程。
新人母亲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旗袍或类似旗袍的礼服,价位在两千到五千。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哇,可以买棉花糖嘞!但是!
真的站在旗袍店里,来店里的顾客基本都是来买婚宴礼服的,我看着她们挑衣服、试衣服、交流衣服,看着那些四、五位数的精工旗袍……
突然脑补了下,如果她们真的穿着棉花糖站在婚宴上,居然好奇怪!
接着又脑补了下,如果她们穿着旗袍,却像很多同袍穿着棉花糖压马路一样去挤公交、逛街……我不认识她们……
所以她们挑旗袍的时候一再斟酌着平时能不能穿,店员也在耐心讲解哪些旗袍哪些场合可以穿,甚至连颜色是否恰当以及灯光效果都考虑了。
最终,新郎母亲没有选择自己最喜欢的那件,那件让她感觉自己有仙气,但所有人都推荐说另一件更适合那天的婚宴,所以她选了这一件。
莫名地,我突然觉得自己衣柜里那一大把汉服,没有一件是不low的,不管是贵的还是不贵的……
我囤积的那些商品汉服和这些商品旗袍相比,好像差了点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这种不明所以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婚礼那天,一大早就去了新娘家。
伴娘的衣服是露肩小短裙,我回忆了一下,好像伴娘的衣服大多都是露肩小短裙,不管天气多冷……
新娘的衣服有四套:
第一套是秀禾服,在家里穿的,等着新郎来接亲,新郎来了,要先用红包打开大门,再用红包打开新娘闺房的门,伴娘会出各种招数刁难考验新郎,最后新郎成功牵着穿着秀禾服的新娘走出闺房,给穿着西服和旗袍的岳父岳母敬茶,然后领着豪车队带新娘去婆家,一进门还是给穿着西服和旗袍的公婆敬茶,然后所有接亲的一起去吃饭。新娘开始换衣服。
第二套是普通的婚纱,没有盘发,没有头纱,没有裙撑,准备下午拍写真用的,轻便为主,伴郎、伴娘和新人一起拍,拍完就到傍晚了,直接去宴会厅门口迎宾,婚礼快开始时,新娘再换衣服。
第三套是拖尾婚纱,拖地长裙、拖地头纱、夸张的裙撑,整齐的盘发,等所有宾客都入席了,就悄咪咪地出现在宴会厅门后,婚礼要正式开始了,这段就不用说了,喝喜酒都看过无数次了,礼成后,宴席开始动筷子,喝酒的喝酒,吞食的吞食,新人悄咪咪出去了,新娘开始换最后一套衣服。
第四套是旗袍或类似的晚礼服,很端庄很稳重,和妈妈和婆婆等家中已婚女性长辈的穿着一样了,解下头纱后也露出端庄的盘发,然后挽着新郎悄咪咪地又出现在会场,一桌一桌敬酒。
这种化妆效果很神奇,一直到她穿第三套礼服为止,你还觉得她是小姐姐,第四套一出来你瞬间就接受她是已婚女性了,已然是另一个家族的成员了,并第一次以人妻的身份,从每一桌宾客开始,进行人际交往,昭告天下,她的社会角色已经更换。
不觉得和冠 就已经算不得了了……当然,两三百块的那些糙绣花汉服,虽然不会喧宾夺主,但讲真,那个也就能平时穿着玩玩,别人的人生大礼,穿那么浮华,跨进门就是失礼……千万不要以为自己仙气飘飘,其实只有一股中二病气息飘飘。
如果不是很清楚啥程度叫糙,可以去旗袍店转一圈,虽然它们辣眼睛,但讲真,人家没有一件是做着玩的,很多都是一辈子就只打算穿那么一两次的,但淘宝上很多汉服店里的很多所谓“正规汉服”,都是做着玩的,其设计初衷里,“秀”和“玩”的考量已经远远超越了“礼”和“族”的考量。
姿势摆正,你本不必忍受非议
突然觉得,我结婚的时候,完全举行汉婚估计不会得到家人同意,但是如果是上面那套汉、西合璧的方案,估计没人会反对,而且如果够用心,也许会打动很多来宾,引来很多效仿,效果好的话,婚庆公司也可能随之改变审美,要知道,很多婚礼的服装都是婚庆公司准备的,很多怪风也都是他们带起来的。
我相信汉服的情怀和习惯仍然存在于每个汉人记忆深处,只要它以恰到好处的方式再次出现,深藏的情绪一定会被唤醒。
也许,我们不得不反思,民国初和21世纪初的现在,汉服的出场姿势都不太恰当,才一直都打不开深锁的忆匣。
比如某大佬也像我们一样穿着不太合适的“汉服”去上班来着,当时某些小萌新也像我们一样弄了一整套十分隆重的行头在大街上游荡来着……
我们这些人,想象里的汉服很美,但实际展示出来的效果,很可能既二又傻,所以这样要是能顺利地彻底唤醒服饰记忆,那就真见鬼了。
其实大家都在努力更恰当地展现汉服的,所以我们不断地在改变,在突破,但事实上,仍然远远不足,我们如今呈现的汉服,离汉族人苦等苦盼了数百年的故衣,以及寄托在故衣里的尊严,还相差甚远。
走下舞台 走回家里
宁死不更衣的那些人,不想更换的并不是衣服的形制,而是衣服里的生活习惯和情感归宿,母亲的母亲的母亲的母亲的母亲……那样可以不断追溯下去的情感归宿。
因为不是正常消亡,又多了不可磨灭地尊严上的意义。
作为民族的衣服,不该总在T台上走秀,总在大街上和朋友圈里刷存在感,喧闹过后,就应该回归一种安静的状态,像新娘换下梦幻的婚纱、穿上也许不惊艳却很端庄稳重的那身旗袍一样,站在家人中,没有镜头,也依然保持得体,相信家人也会对你微笑,欣慰地看着你说:“真好看”。
溪山琴况好像十年多前就提过:“在汉服复兴者身边,基本上连家中的父母、兄弟姐妹也没有带动。常常是儿女在外面搞汉服节日活动,父母兄弟姐妹在家中按老办法过节,往往我们的亲人都没有和我们共享华夏节日文化的快乐。”
——溪山琴况《淡化“同道活动”色彩,把汉服引向民族生活纵深》
十年都过去了,我们为什么还没有发生与“十年”之久相匹配的改善?是该反思是不是自己出场方式有问题了。
家人和我们留着同样的血,不一定是他们没我们理解文化,不一定是他们心里没有汉族和汉服,而是我们所展现的,与他们心里的那一件差距太远,与整个汉族都在冥冥之中默默等待归来的那一件,还有一段不容嬉笑的漫长道路。
也许不